"2008孟加拉逆旅-參訪窮人銀行記事"明日晚上在生態綠與您分享 | 生態綠股份有限公司

"2008孟加拉逆旅-參訪窮人銀行記事"明日晚上在生態綠與您分享

在徵得國際志工協會副理事長瓊齡的許可下,我轉載她分享給我們的文字,一篇關於今年他們到孟加拉參訪葛拉敏銀行的記事,希望明天晚上7:30你也能前來生態綠與我們一起關注:

逆旅:2008孟加拉紀事
張瓊齡
臺灣國際志工協會副理事長

【楔子】
行萬里路&讀萬卷書,總歸來說,該是難以切割的一體兩面。
行萬里路之前,若缺乏相關背景知識的認知,去到現場大概就只能憑感官與直覺,且深受自身既有的認知與經驗所侷限。更要緊的是,行萬里路之後,必得再重新解讀或者再探究更多的萬卷書,讓經驗與認知兩相交會辯證,然後產生屬於個己的知識基礎。以此基礎,重新一再經歷「行萬里路&讀萬卷書」的過程,也一再更新與累積新的知識基礎,然後,才可以說,因著旅行、因著讀書,對個人的生命,有了擴充的意義。

這樣的過程,恐怕是一輩子的事。
而所謂的「萬」里與「萬」卷,只是一種比喻,有時意味著「咫尺」,有時卻又是「天涯」。

【貧窮:概念與實質】
在認識世界之前,我已經非自願地接收到了「貧窮」這個抽象概念。
那是1974年的事情。

當時的我,無從得知「貧窮」是一個相對的概念,只要有比較,相對貧窮就會繼續地存在,沒有所謂的滅絕與否;也無從理解,人有物質層次的「貧窮」,有精神層次的「貧窮」;當然,更不會明瞭,脫離「貧窮」未必就是等同趨向於幸福或快樂。

從六歲到十六歲這段期間,我一心把「脫離貧窮」當做是重要的人生目標,那段期間,存錢以便將來可以讀書,脫離我所在的階層,是單純的信仰與努力的源頭。

我只是,想要去除某種刺傷自尊、令人不快的標籤,但並不知道,生命一旦除卻了這些激發人向上的負面元素之後,取而代之的將會是甚麼。

我在十六歲的那年,把六歲以來所儲存的「畢生財產」葬送在對一個遠房親戚的信任中,理智上以為自己該是痛不欲生,但事實上,則因為領略了一個簡單的道理:「那不屬於自己的,無論如何設法保有,總會以某種難以想像的方式,從手上消失」。在心理上並沒有想像中的痛苦。

之所以能夠如此瀟灑的前提是,隨著成長,已意識到家中的經濟狀況並沒有想像中的貧窮,而母親因為自己的失學,把栽培孩子視為人生要務,不至於要我們自行承擔,我過去引為人生奮鬥的目標,隨著對此事實的理解,逐漸地失去了重量,卻不自知。

然而,「貧窮」這個長久伴我成長的概念,並未就此從我的人生退場。

【葛拉敏銀行的客戶】
每聽聞一個葛拉敏銀行客戶的成功案例,就彷彿在每個案例身上,看見了我母親的人生縮影。

出身貧寒農家、原生家庭食指浩繁、文盲、十三歲離家當學徒賺錢維持家計、丈夫個性軟弱賺錢不足以養家、想擁有自己的房子、想栽培自己的孩子念書、想一直住在都市裡、覺得賺錢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別無其他……

我甚至可以確信,假如母親生在孟加拉,那麼以她的人格特質,同樣的人生經歷,她很有可能成為一個葛拉敏銀行所標榜的傑出女性自雇者案例,甚至是微型女企業家,處處受人肯定,說不定也會像那些成功的微貸婦女去參政,(近幾年來,尤其父親過世後,母親隨著電視政論節目起舞,好發議論之程度令我咋舌)而不是一個生活在臺灣社會,明明已經衣食無虞,養大了三個皆受高等教育的子女,人生責任大致了卻,我卻可以斷定她再繼續操煩憂悶下去,恐怕難逃抑鬱以終。

若母親與我的情況依舊,只是整個場景轉到孟加拉,那麼,「貧窮」之於我,就是切膚的印記,而不是假想的概念。

【NGO開店】
此番正式行程是參訪葛拉敏銀行的案例,看看傳說中令人歎為觀止的NGO開的店,則是非正式行程的重點之一。

孟加拉最大的NGO之一:BRAC(Bangladesh Rural Advancement Committee註1),在十幾年前即開設的一家連鎖營利事業,店名是Aarong目前除了開設在接近各國使館區的總店之外,達卡市區也有另外四家分店,全孟加拉有六個省,Aarong在其中的四個省的省會所在地共開了九家店,倫敦也有一間就叫Aarong House。基於交通考慮,我們這次造訪的是名為Aarong Dhanmondi的分店。

這家店的整體規劃,很像是一般觀光旅遊團的導遊會帶人去shopping的地方,可以買到高價的孟加拉設計師品牌的傳統又具有現代感的服飾,以及各項較為精緻的手工藝品,然而,這家店的消費者外國人看來並不多,也沒有狀似旅行團的人群,很明顯,主要是當地具有經濟能力的人來消費,它並不標榜自己是NGO開的店,走的是高價與精緻路線。

Aranya,則明確標示著是公平貿易商店,三個樓層,規劃成不同大小的空間,分屬於不同的經營者,有書店、藝品店、服飾店,在樓梯間也張貼著各式社會議題的海報,在三樓則有一個藝文表演空間,我們造訪的那一晚,正好有傳統音樂的表演活動。

一家以報紙做為壁紙的個性商店Deshal,是以販賣年輕設計師自創品牌的服飾為主,價錢公道,設計不俗,它的購物袋,直接就以報紙黏貼而成,既有特色又環保,除了在使館區附近的總店,在達卡大學附近也有分店。

還有一家是孟加拉唯一的,集女性主義書店、餐廳、服飾店於一身的Prabartana,相對於前面幾家店的中性風格,這家店入口處的陶塑壁雕、樓梯間的燈飾、照片、以不同織品拼成的孟加拉地圖,都很有女性特質。適逢齋戒月,餐廳並不供餐,只提供飲品Lassi,還有外賣傍晚開齋用的食物。餐廳的規劃一進門地勢較低的是可以讓客人席地而坐的區塊,據孟加拉籍顧問MUJI說,這是孟式傳統風格,往內部盡頭的左側高起的部分,就是大家習慣的桌椅式的區位,可以隨客人的喜好選擇。這家餐廳不走高級路線,但看得出來,有舞臺、有音響,是可以做為表演或較多功能的運用。

孟加拉建國至今也不過就是37年,整體國力那樣微弱,怎麼,它的NGOs在十多年前就已開展營利部門,而且表現不俗?

【資本的可能】
葛拉敏銀行在創立屆滿三十年的時候得到諾貝爾和平獎,但其實它在1990年代後,就已經陸續被發掘、獲獎不斷,而葛拉敏在這個階段也還沒有達成由全體借款人持有壓倒性的資金,因此透過持續地發聲、被可能的金主矚目,達到全球集資的功效,是必然且必要的策略。

一些臺灣的朋友,聽到葛拉敏的案例後,直覺反應常常先是肯定,然後就不假思索地說,葛拉敏這套不適用於臺灣啦!這一趟走訪孟加拉,我們幾乎也是在有點心虛地以「吸取葛拉敏背後的精神,而不是全盤照抄」為說詞,在眾多、隱而不宣的質疑氛圍中,忐忑成行。

在這趟行程的最後階段,引發我個人對於所謂「葛拉敏精神」的探究,是放在「資本的可能」這個點上。

窮人原本可能是孟加拉最大的負擔,也是一般人直覺反應不可能創造財富的族群;尤努斯讓窮人成為孟加拉的資產,讓窮人群體躍上國際舞臺,也讓世人看見了資本的可能。

在這個人為的世界中,到底還有哪些「可能的資本」是還沒有被辨識出來,不會在充分發展之前就被糟蹋與濫用了,那麼,它們就可能造就繼「窮人」之後,下一個階段的「資本的可能」。

臺灣社會要找的,恐怕是這個吧!?

【女人作為微貸成功的關鍵】
依據葛拉敏銀行提供的統計報表,直到1984年,也就是葛拉敏運行的第9個年頭,女性借款人的比例首次衝破50%,此後女性借款人的比例一路攀升,1990年起,女性借款人比例衝破90%,乃至目前的97%。

據瞭解,葛拉敏創設初始並未設定以女性為貸款對象,在經過實務證明之後,發現女性的還款率高,且會用在家庭改善以及對子女的教育投資,因而開始政策性地以女性作為貸款窗口。

葛拉敏銀行目前的一致說法是,GB做的是家庭貸款,但必須以女性成員作為貸款窗口,至於借貸的款項要由誰來使用,那是由家庭來做決定的。

同樣在1984年,葛拉敏開始推出房屋貸款,申請房貸的規定,就是必須以女性做為房屋的持有人。
葛拉敏銀行做為一項培力女性的機制,不是有誰一開始就天縱英明,是基於銀行必須獲利,而女性借款人顯然可以滿足這項原則使然。

【窮人的旅遊市場】
曾經跟社區大學領域長期工作的夥伴們交換意見,一些所謂早年失學或是白手起家的藍領學員們,人到中年或是所謂家庭社會責任已了的階段,最迫切想要的,並不是趕快進入知識的殿堂,絕大多數的她們(女性占3/4),是希望能夠好好休閒、善待自己、注意身心健康、出外旅遊,不用再為家計、家事、子女的事情操煩。

於是,我大膽假設,當葛拉敏銀行的借款人,在相當程度地脫貧,子女也普遍接受較好教育,有能力自行就業或透過向葛拉敏貸款成為自雇者之後,在未來的某一個階段,或許,會有旅遊的需求出現。這可能是繼微貸之後的一個新市場。

當我有機會來到村莊面對GB的客戶時,就直接問了她們:經濟變好之後,會不會想要旅行?

幾乎沒有經過討論,幾個像是意見領袖的婦女就異口同聲地說出她們的願望:有錢以後,想要先搬到都市去,之後行有餘力,才會想要旅行。

我的母親在她九個兄弟姊妹中,是唯一自少女時期出外打工並長期留在臺北都會的人,這個資歷讓她儘管在家中排行老三,又是女性,卻因為一直對家庭經濟有貢獻又有能力在大都市存活,得以講話特別大聲。

2004年之前,母親不曾出國旅遊過。可以想見,在我們童年時期很有限的家庭旅遊活動中,也都是為了孩子有出遊的渴望,並非因為她自己想玩。

窮人似乎有一套普世的、所謂「成功」的順序,那恐怕也是和受過教育的子女代溝的來源之一。

我在GB的女性客戶身上,嗅到了和我母親近似的價值觀,不過蠻可惜的,沒機會和這些女性的成年子女交流。就我而言,帶媽媽出國旅遊,是一件相對於買房子、賺大錢、功成名就來得容易,甚至是更優先、要緊的事。

但母親顯然不這麼想。

【微貸:樂透新解】
這幾年在外旅行,很習慣在人多的地方發現樂透的存在,記得在西班牙的Valencia,還因為買了彩券,被當地的朋友笑稱,越來越接近地道的西班牙人了喔!

但是我沒在孟加拉發現樂透。

幫我們規畫行程的MUJI告訴我,NGO透過申請,以具體的籌款計畫提報政府,是可以在一定期限內發行類似公益彩券這樣的機制,但並沒有經常性的博奕制度。

一個沒有樂透的國度,或許會大大減低窮人們想要一步登天的心,願意付出努力,我以為,這跟微貸的成功頗有關連。

然而,這個國家雖然沒有一般常見的樂透或彩券,但在三十多年前,尤努斯開啟了微貸這個大樂透制度,他賭的是窮人的信用。

傳統的樂透,是集眾人之資,讓極少數人快速集取賭金,甚至一夜致富。而微貸,是讓每個加入的窮人,持續練習運用不斷提高的資金,嫻熟成為自我雇用的人。

尤努斯當初如果賭輸了,不過是讓旁人證實他果然太天真,損失了一些實驗計畫的錢而已,但是他賭贏了,三十多年來,千百萬的窮人家庭脫貧,據說已影響全世界超過一億人,這些人是漸進地、用自己的努力、含蓄地樂透著。

【GK vs GB】
另一個額外的行程,就是去走訪一個比GB起源更早,對某些孟加拉人來說,也很有資格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NGO,Gonoshasthaya Kendra(人民健康中心,簡稱GK)。

MUJI說,GK跟GB曾經合作過,GK的經驗曾經啟發了許多NGO,雖然這些團體未必會承認。

GK的創辦人是兩位留學英國的醫師,他們從獨立戰爭時參與野戰醫院,到戰後直接轉而設立從事醫療照顧為主的NGO,GB(葛拉敏銀行)的創辦人尤努斯是留美經濟學博士,回到祖國之後,矢志投入窮人脫貧工程。

兩者都是自獨立戰爭階段就投入建國運動,前者是直接投入前線的救援工作,後者在海外申援,並於建國成功後回到孟加拉。

醫療是很務實的一項工作,人命生死一線間,立見分曉,但經濟學如何從抽象學問轉化為足以經世濟民的具體作為呢?

出身富家,擁有經濟學專業的尤努斯,並沒有任何可以直接教授給貧苦百姓唯生用的實質技能,他能夠設法提供的,正是窮人過去所不能奢想的「資本」,並堅持要證明窮人會為自己找出一條生路來。

GK雖以醫療角度切入,但日漸開展出跨領域的延伸業務,微貸、合作社都是其中的項目;GB初始只專做微貸,有成之後,才紛紛以姊妹組織的模式,分別成立不同的事業體,各自經濟獨立,創辦初期若有資金需求,GB會出面為其擔保助其取得資金,但不直接從GB挹注資金。

無論是GK還是GB,它們都是基於「打造孟加拉使之成為一個更好的國家」為前提,就我的角度來看,GK所做的項目,有不少是我們熟悉的傳統NGO工作,像是醫療、教育、職業訓練、天災後的賑濟與重建;GB則是開拓出一種窮人資本及窮人創業的模式,不僅就銀行業來說,是創新的做法,更是NGO/NPO難以望其項背的。

微貸的操作手法已經被成熟地制度化,可以異地複製的也正是這些原則,但是,越是多瞭解一點葛拉敏銀行在孟加拉所得到的官方和國際的支援,就越覺得葛拉敏銀行獨享的孟加拉模式獨一無二地難以複製。

【感冒,作為一個機緣】
如何讓窮人感到自在呢?
讓他們覺得就是到了自己該來的地方,而不是誤闖了甚麼貴寶地?
GK的做法有兩種,一種是讓訓練有素的醫佐登門拜訪,主動出擊到病人家中,另一種做法,就是讓病人即使到了醫院,也感覺不是和家裡相差太多。

在臺灣的醫療體系理頭,以我曾經有過的相關工作經驗來說,那是一種階層分明、不容侵犯的階級制度吧!醫院裡頭以醫生獨大的結果是,醫療體系除了醫師以外其他的團隊成員算不上是專業。

臺灣的醫師養成系統,受日本殖民時代的影響至今,幾乎學業成績好的人還是會被期許進入這個領域。以前讀西洋哲學史,當時教授歐洲哲學的老師說起,在法國,腦袋最好的人是去念哲學,然後從事整個社會、整個時代的教育與思想啟迪工作,怎麼臺灣人都逼著腦袋最好的人,去從事只要中等資質就可以做的事情呢?

GK基於獨立戰爭時期野戰醫院的實務經驗,確信可以培訓鄉村地區未受過教育的婦女,從事第一線的醫佐工作,並鼓勵這些醫佐持續進修,進入GK自辦、具有正式文憑的醫學院就讀,許多女性醫師及相關醫護人員被栽培了出來。

事實證明,這些婦女的醫療技術相當良好,醫學院畢業後,她們在GK服務幾年,可以選擇繼續留任,或者轉往其他醫療院所工作。

在這趟孟加拉之行的中段,我莫名其妙地染上了感冒,這趟旅程並不艱困,過去在更漫長、各項條件更困窘的環境下都安然無恙,真想不通有甚麼好生病的?!

然而,也因著這個小感冒,得以正大光明的以病人之姿,掛病號成為GK的患者。
幾乎是抱著興奮的心情,和年輕美麗的女醫師打了照面。
即使在臺灣,看病的機會也很有限,也難得碰上女醫師,延續在臺灣的習慣,我把自己發病的進程、症狀盡可能做了清楚的描述,醫佐幫我量量血壓,醫師幫我摸摸扁桃腺是否腫大,就進入填寫病歷與診斷的階段了,看著醫師慢條斯理地以娟秀的字跡寫下英文病歷及診斷結果,在她停筆的那一刻,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相機拿了出來,她理理圍巾,接受了我合照的請求,互留EMAIL。

這次的看病,總共花了我15Taka的掛號費,和5Taka的藥費,折合新臺幣10塊錢。我因為是外國人,所以繳了較高的掛號費,若是當地民眾的話,簡直就幾近於免費了吧!

GK認為接受基本的醫療健康照護是人民的基本權利,不能淪入商業操作,從1974年起,(天啊!當時它們建國才三年耶!)就針對本國人最常用到的幾十種藥品展開研製的計畫,連藥品的紙盒都在自家的印刷廠印製,堅持用很低的價格供應百姓使用,此種作法,自然也曾經引起國際藥商的施壓,但是他們挺過來了。

販賣GK的藥品因為沒有高額的利潤,也不提供回扣給醫師,因此在都市中尋常可見藥房裡並不易買到,主要是在他們自己的醫療體系流通,而即使如此,GK的藥廠都還是有盈餘的。

我突然慶幸起自己有這場小感冒。

【關於教育】
GK在1974年先針對窮人子弟有了第一所非正式的學校,當時的背景是連基本硬體都全面匱乏,因此隨後GK從硬體建設著手,並且走普設正式學校的路線,據說透過GK建立的小學多達250所。但由於走訪當天適逢放假,未能就GK如何涉入教育這部分多做交流。

GB投入教育領域的時間較晚,並有多項方案,我們去參訪的是2001年才開展的學前教育計畫。可以看得出來,它們走的是學前教育的輔助路線,在3-5歲的幼兒教育部份,是在村莊中辦理,而村莊須相對提供空間,家長每人每月也須支付10Taka支應聘請教師的費用,不足的部分由GB補足,幼兒教育的師資至少須完成10年的正式教育(相當於高中學歷),教師月薪300Taka;6歲左右的學前教育,因應孩子即將上小學,則與小學情商,由小學提供空間,讓孩子們開始習慣學校生活,學前教育的師資則須完成12年的正式教育(孟加拉稱之為college,但相當於臺灣的五專),家長每月支付30Taka,不足的部分由GB補足,教師月薪1200Taka。

GB這套教育計畫,走的是NPO路線,因此可以對外募款。他們也製作教材、教具,提供這些學前教育系統使用。

GB提供的教育計畫,除了硬體空間的環境較為簡單老舊之外(主要是運用既有空間或是簡單搭建),基本上,我個人以為教育的觀念是跟得上時代的,有組織家長會,有定期的教師訓練及研習制度,在教學的規劃與安排也都合理適切(譬如:幼兒教育階段不教讀書寫字,而是讓他們在遊戲中學習與認知),在教室也有遊戲角落的設置。

而他們讓家長負擔少許費用,也不以提供餐點做為孩子上學的誘因,在所謂的第三世界國家中,這算是難得的做法吧!

【國家認同】
臺灣社會一直存在著「統」、「獨」、「維持現狀」三種選項,三種狀態都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擁護者,恐怕也難以估計所占比例,即使1994年以來開啟的社區總體營造運動,也是巧妙地把焦點放在人對鄉土的重新認識與建造過程,並沒有明顯在國家的認同上頭多做文章。

孟加拉自1971年獨立成功以來,不過也就是37年的時間吧!

如果從中華民國的建國算起,民國37年的時候,國共正鬥得火熱,KMT在不久之後就要撤到臺灣了,無論是中國大陸或是臺灣,整體狀況都不好。那時,整個世界經歷過大戰不久,世界的版圖在重整中。

倘若從二戰日本宣告投降的1945年,臺灣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算起,往後加上37年,也就是1982年那個階段,臺灣還處在家庭即工廠的階段,面對生產成本的壓力,外籍勞工雖未合法引進,但事實上已經是必須正視的實質問題了,臺灣這個移民社會即將隨著外籍配偶與勞工的比例增高,再次經歷多元文化的洗禮。那個階段的臺灣社會,逐漸要迎面而來的是中產階級瘋魔於股市,而社會底層則陷入大家樂、六合彩的全民大簽賭的旋渦中,至今仍不歇。

如果從兩蔣時代結束的1988年才算起,那麼往後加上37年,就得要到2025年了。從這個基點來看,臺灣還在半路上!

究竟要從哪一個時間點算起,背後的思考邏輯大不相同。
但不管是從哪個時間點算起,同時住在臺灣這塊土地上,對這塊土地的發展有過影響力的人與黨派,在輪番上臺演出的時候,有過像孟加拉那麼一致「以打造一個更好的國家」的前提或共識嗎?

而身為NGO工作者的我們,又是憑藉著哪一套社會正義的標準,為何而奮戰呢?

如果一切都那麼模糊,說不出個共識來,那麼,我們似乎是在一種沒有實質根基的狀態中,盲目地做著所謂的發展。

這樣的「發展」,算不算是真正的發展呢?

【The Essence of Empowerment】
Self-empowerment is the only empowerment. NGOs can certainly create an enabling environment through capacity building but individuals have to empower themselves.

以上這段話,引自於Women’s Empowerment Through Capacity Building—Enduring Efforts in Bangladesh這本書。2004年在印度出版,次年有孟加拉版本,我買的是2008年二月由GK再版的版本。

這本書中也提到,儘管GK因應孟加拉社會甚至是國際的需要(1992-1995年期間,GK曾經照應過邊境約56000名被迫離鄉背井的緬甸難民),在三十多年的期間陸續開展出許多跨領域的工作方案,然而無論做甚麼,GK的核心價值都不在於從事慈善或社會福利行動本身,而是著眼對於無助的、有需求的女性,建構她們多元的能力,以增進她們對自我的認同與在社會生存的競爭力。

Empowerment這個字眼在臺灣流行多年,一般慣用的翻譯是「培力」、「賦權」、「充權」,也有少數人認為應該翻成「加持」,但不論是「培力」、「賦權」、「充權」還是「加持」,很顯然的,都是強調外力的介入,不言而喻的事實便是,能夠培力他人的,自然擁有較高的位階或者能力與資源,而相對來說,就必然有較為弱勢以及有待培植的人。然而這樣的狀態,並沒有清楚地顯示Empowerment究竟有沒有期限,又該為時多久?如果沒有期限的話,表示被培植的人一直都不能自立自強,那麼這個Empowerment的行為顯然是沒有成功,沒有成功的Empowerment,又算甚麼呢?

如果Empowerment有盡頭的話,那就得要有指標了,我以為,當那些曾經被培植的人,有一天能夠持續自我栽培的時候,或許就是這個階段的完成。如果還能夠回過頭來,去拉拔他人,也挺好吧!

無論GB或是GK,都是在自己的事業體中自成體系,只要不離開這個龐大的體系,身在其中的人因為潛力被激發,或者多元培養了前所未有的能力,因而感覺到似乎被Empower成功了,但如果一旦離開了這樣的體系呢?外於GB或GK的整個社會的系統,若是在觀念上仍不能見容這些已有多元能力的人、思想相對解放的人,那麼,這樣的Empowerment,難道就要宣告失敗了嗎?

看來,提供Empowerment環境的資源提供者,除了針對個別的對象予以栽培之外,還要促進整體的環境及觀念,也隨之改變才成。

針對個人的Empowerment可以有時間點,針對整體社會的Empowerment,則是沒完沒了。

【逆旅】
2006年初,我曾有從加爾各答前往孟加拉的打算。就只是因為在2004年認得的一個女生做了這樣的事,讓我注意到兩個地方是鄰居,(事實上根本就是同源、同語言,硬被國際政治勢力切成兩半的兄弟之邦哪!)晚上搭夜行巴士過去,早上也就到了,那時得知的有限訊息是,孟加拉首都達卡的交通更糟,物價更低,而且陸路來,就陸路去,不能混搭飛機。當時想去的理由也很普通,只因有兩個壯丁同行,想當然更有冒險的本錢。誰知道兩名壯丁認為在印度的體驗已經夠了,完全不想更受苦,兩個躍躍欲試的老女人只好作罷。

我沒想過,這輩子會專程到孟加拉一趟,更讓我驚訝的是,達卡的許多狀況(至少我接觸所及)比加爾各答好,交通狀況雖雍塞,但並不像加爾各答那樣,到處充斥著幾十年車齡、吃柴油的各式老爺車,造成孟加拉交通雍塞很大一部份是來自人力三輪車,至於為數越來越多的車輛使用天然氣做為燃料的情況很普遍,空氣基本上比加爾各答清新。

但兩者最大的不同是,加爾各答根本是印度刻意不想積極發展的英治時期遺留下來的廢都,達卡則是孟加拉唯一較為高度發展的首善之都。

兩邊都出過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,不過一路走來待遇大不同。德蕾莎修女當初開創垂死之家的時候,印度政府一度認為家醜被外揚,並不怎麼樂見其成;尤努斯算是一路受到政府的支持,還為葛拉敏銀行立了特別的法條。

但就算印度政府刻意地壓抑吧!只有兩百多年發展歷史的加爾各答,雖然缺乏印度人自豪的幾千年歷史文化或建築景觀,但經過垂死之家六十多年來對全世界的召喚,它做為一個世界各國背包客、國際志工的必訪之地,是一個不容被壓抑的事實;做為孟加拉首都的達卡,路上可見的外國人面孔卻相對少得可憐(這點臺灣的情況倒是差不多的)。

德蕾莎修女在將近三十年前得到諾貝爾和平獎,應該是不會有太大質疑,畢竟那還是一個大家習慣於慈善救濟的時代。天主教原本就有安貧,強調與窮人同在、感同身受的傳統,德蕾莎修女不去處理窮人的脫貧問題,並不違背她的內在信仰與邏輯。做為一個外國人,德蕾莎修女跟一般常見的外國強勢宗教的差異是,她某種程度地認同了印度的在地文化,仁愛修會的修女服,就是印度紗麗的改版,也不強迫收容者改變信仰,或在他們完全沒有自主行為能力的情境下,強行納為上帝的子民。

在她獲獎後幾近三十年的時間,孟加拉的尤努斯用另一種方式來面對窮人。做為一個曾經留學外國的本國人,尤努斯強調要用孟加拉人的方式來處理孟加拉人的問題,但是,促使他的葛拉敏模式的成功關鍵,卻基於這套微貸機制有效地扭轉了孟加拉傳統社會的種種陋習。在形式上,是由孟加拉人做主沒錯,沒讓外國勢力干預或扭轉乾坤,也因為成果豐碩,真的讓數百萬個家庭的窮人脫離赤貧,因此,抨擊尤努斯的論點不太放在把孟加拉的文化改變了這個點上。

仁愛修會跟微貸,除了在貧窮的國家發展,在被認為最有錢、福利好的地方也都在進行著。仁愛修會的理由是,富有的國家仍有精神上、心靈上的貧窮,而只要有貧窮,就有他們發揮功能之處;葛拉敏的說法是,任何國家都有無法從一般銀行貸款的窮人,只要這些人存在,微貸就有發展的空間。

德蕾莎修女過世十一年了,整個仁愛修會的系統仍運行不輟,雖然跟她在的時候做法上顯然已有調整,來自全世界的志工並不見減少。

尤努斯現在如日中天,除了GB之外,其他25個GB的夥伴公司、基金會或事業體,全都由他擔任主席,此外也參與政府事務甚多,國際社會上也扮演重要角色。在問及GB體系如何拿捏與跨國公司或外國勢力互動時不被影響主體性時,GB國際事務部的一致口徑是:尤努斯一定會基於孟加拉發展的最大利益做整體考慮。

德蕾莎修女因年邁而自然身亡,死時印度政府以國葬褒揚她。

孟加拉的國父也是建國後第一任總理Sheikh Mujibur Rahman,幾乎全家被暗殺滅口;接他位子至今仍最受人民愛戴、軍人出身、廉能著稱的總理ZIA,也死於暗殺。

有人說,尤努斯跟美國的關係很好,就不用擔心暗殺的問題啦!

【逆女】
這趟出國前,老媽照例地擺臉色給我看。
她依舊無法理解,出國並不等同於出去玩。
她老覺得我長年地不幹正事,枉費了她的苦心栽培。(以她的角度,我必然是個empowerment的失敗案例)

出國前,我原以為,這輩子至此已死心放棄跨越這道母女的鴻溝了,卻沒想到在接觸了孟加拉GB的窮人女性之後,發現自己頭一個忍不住的念頭卻是,怎樣回去之後,把這些窮人的故事用母親能夠理解的方式,轉述給她聽。

曾經邀約母親到垂死之家去當志工,但她說這輩子苦日子過得難道還不夠嗎?竟然要自己花錢去受苦?

2004 年起,我開始從事國際志工之後,立下心願,每年要帶母親去看看她所不認識的世界,在我極為有限的能力範圍內。這對於只要跟母親講電話不用三分鐘就有掛電話衝動的我,要做到二十四小時不離不棄,母女一路相安無事,是畢生極大的考驗之一,也是我目前尚未及格的一門人生功課。

說穿了,這輩子縈繞著我已有三十多年的「貧窮」概念也好、議題也好,在沒有實質改善母女關係之前,恐怕不會真正得到突破性解答的。但同時,也可能是基於此種長期無解的糾纏狀態,而讓「貧窮」這個課題之於我,繼續有著無以名之的致命吸引力。

因為這樣,這趟孟加拉之行,不得不然。

【註釋】
註1:BRAC創立於孟加拉獨立的次年,1972年,是呼應人道救援的需求而成立的。經過歲月的累積,它已經是個完全成熟的專業行政部門,它的行動也遍及全孟加拉。BRAC的主要關注焦點是透過全盤的策略緩解貧窮的狀態,它所涉及的計畫包括社會動員,組織發展,健康照護,兒童教育,還有微貸。它的全職與兼職員工有50000人。(1996年數據)

BRAC的除貧計畫,是孟加拉規模最大的幾個計畫之一,照應了200萬個家庭。
對BRAC來說,脫貧&培力窮人是同時要達到的雙重目標。
創造一個讓窮人的潛能可以充份發揮的環境,是BRAC致力的目標。BRAC本身也是一個學習型組織的典範,它的學習是展現在持續地重新定義它們的計劃策略,藉由行動-反省-行動(action-reflection-action)這樣的過程。

BRAC是基於以下的幾個假設,可稱之為BRAC的發展理論,藉以展開它們所有的行動:
* 每個人,無論貧富,性別,如果他們能夠被給予適當的機會,都有可能改寫自己的命運,BRAC相信窮人是有
創造力的。
* 在發展的過程中,女性的參與是非常重要的,在發展的過程中,人是主體不是被動的客體。
* 沒有一個方法是完全架構好了才上路的,發展的過程中必須有學習的文化。
* 對培力來說,啟蒙運動是重要的。
* 規模小是美好的,但是大規模是必要的(small is beautiful but large is necessary)
* 具有市場的眼光以及一個創業的靈魂是非常有用的。

BRAC跟政府的合作密切,它也經常性地跟其他的NGO合作,它已協助超過230個小型的NGO在非正規小學得經營方面。它還跟8個中型的NGO合作發展它們的資訊管理系統。BRAC相信多元主義,也認為所有的組織,無論它們是大是小,都有存在的必要,該給它們自由與權力,為公益目的,去發展它們自己的組織哲學與策略。

先暫時到這邊,明天晚上七點半,不見不散